第56章 读书拾零
关于《骑兵军》 很少有作品具备巴别尔《骑兵军》这样多的商业卖点:作者的惨死,犹太人的悲情,哥萨克的浪漫,红色的恐怖,艺术上的独特风格,甚至还有西方教派之间不宜明言的恩怨情仇……但巴别尔与商业无关,与任何畅销书作家没有共同之处。一般畅销书作家是用手写作,高级畅销书作家是用脑写作,但巴别尔是用心写作,用心中喷涌出来的鲜血随意涂抹,直到自己全身冰凉,倒在斯大林主义下的刑场。在倒在刑场之前,他的心血在稿纸上已经流尽。 巴别尔站在一个历史的压力集聚中心,一个文明失调的深深痛点,在白炽闪电的两极之间把自己一撕两半:他是犹太诗人,是富有、文弱、城邦、欧罗巴的一方;也是红军骑兵,是贫困、暴力、旷野、斯拉夫的一方。因此他眼中永远有视野重叠:既同情犹太人的苦难,也欣赏哥萨克的勇敢;既痛惜旧秩序虚弱中的优雅,也倾心新世界残酷中的豪放。他几乎散焦与目盲,因为各种公共理性对于他无效,眼前只剩下血淋淋的一个个生命存在。换句话说,他集诸多悖论于一身——这是他作为个人的痛苦,却是他作为写作者的幸运。 第一流作家都会在黑暗中触摸到生活的悖论。老托尔斯泰在贵族与贫民之间徘徊,维克多·雨果在保皇与革命之间犹疑,但巴别尔的悖论是最极端化的,是无时不用刀刃和枪刺来逼问的,一瞬间就决定生死。这使他根本顾不上文学,顾不上谋篇布局,遣词造句,起承转合,情境交融,虚实相济乃至学接今古那一套文人工夫,甚至顾不上文体基本规定——他只能脱口而出,管它是文学还是新闻,是散文还是。 大道无形,他已不需要形式,或者说是无形式的形式浑然天成。他血管里已经奔腾着世纪阵痛时期